每至王朝末年,都有正义之师兴兵伐事,冠名以“天有显道,厥类惟彰”,搅得山川动乱,饿殍遍地。
钟紫言运气不太好,出生在了这么一个姜国和梁国基业更替的时期
但幸运的是,自他记事以来,气象平整,战乱已经消停,只是偶尔做梦会有小时候的一些血腥混乱闪铄,支离破碎。
从五岁开始,他和照顾他的老仆人生活在一个叫辛城的地方,这里是大梁国江北偏僻城池,人烟稀少,多有妖鬼佚事。
六岁开始,他星夜达旦读书识字,十四岁过乡试,十六岁开办茅草学堂,教平民子弟和乞儿识文断字,寒风冷雪十多年,一直都过得简朴平素。
旁人觉得真正有本事的读书人,都应该去考功名,他倒是也想,可家里那老爷子似乎没有太多奢望,不给支持,拿什么去考?
好在他手里有份营生,每天教小孩儿们说学逗唱,识文断字,倒也欢乐。
近日听闻烟波寺附近时常有人失踪,昨天自己的学生中丢了一个叫苗苗的丫头。
这书生担忧学生安危,几经思量,最终决定亲自去把人寻回来,早饭过后便动身上路。
江北多寺庙,光辛城周围就有大大小小十几座,要问如今的年轻人听没听说过烟波寺,大部分人肯定没听说过,因为那是一座荒寺,早在百年前就已破败不堪,些许狐鬼传说只在老一辈人的茶馀饭后闲谈一二。
临近午时,日光温和,秋风萧瑟,离着烟波寺尚有十几里路,书生青衫布衣,坐在山路旁一棵木桩上,看着远处更高的那座山间云雾缭绕迷朦神异,一时兴起,吟了句:“古刹云光杳,空山剑气深。”
书生休息够了,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,将左腰间包着的那把菜刀提了提,右腰间挂着一个特制木牌,上面写着‘钟紫言’三字。
此行并不是头脑一热做的决定,传闻烟波寺最近之所以失踪人口,是因为来了伙山贼,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,钟紫言自幼习练过一些武技,等闲一两人尚能胜之,不过拳脚功夫终归比不得兵器锋利,以防万一拿了把菜刀傍身。
熬过今年冬天,他就满十八岁,当是风华正茂,挥斥方遒之际,只可惜从他面容上看不出任何书生意气,有的只是为生计奔走劳顿,寒暑拮据的一张衰脸。
将腰扭动了两圈儿,舒缓了酸麻之感,嘴里念叨一句:“苗苗啊苗苗,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,不然你家先生要伤心死矣。”
钟紫言顺着山路大步走起,快满十八岁的身子已有七尺之高。
烟波寺所在的这座无名大山是一些山野樵夫经常上下的地方,俗话说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山里的野鸡野兔,药草石矿等等,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山宝。
这座无名大山的山路很多,最宽的那条,是由于乡民樵夫们走的太多,据说早以前烟波寺还兴盛时,官家的马车每日都会上山,只不过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情,如今这条山路也在逐渐的变窄。
钟紫言走的就是这条大道,君子行事,光明正大,路自然是挑宽的走,在先前那座小山腰休息的时候,观测距离这边的路程不太远,十几里路走下来,已是傍晚,这可真是奇了怪。
秋季多雨,看着天色越来越暗,乌云笼罩头顶,要下雨了,钟紫言加快脚步上山,离山腰还有一段距离,早前出来时,忘了带伞,等会儿怕淋雨。
即便是跑着赶路,还是被淋了一段儿,天雷轰轰,一开始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,随后是噼里啪啦,钟紫言将背上的包袱护在胸口,弯着腰快速奔跑,雾气很重,很快便看到了烟波寺的轮廓。
到了寺庙近前,已顾不得端详查探,只是瞟了眼院门旁高大的石台,写着“烟波寺”三字,随后便径直穿过破败的院门,跑入正殿,正殿四面透风,顶层好几个大窟窿漏着雨水,原本应该摆着的大佛象已经变成七零八落的石块,说不出的荒败。
正殿内两侧有偏房,偏房的侧墙由于常年没人打理,内里的石柱石块裸露在外,有一些已经掉在地上,钟紫言走了一圈,发现东面那间偏房比西面稍微好一点,最起码靠近大堂的这半面墙是完整的,头顶也不漏雨,便一屁股坐下了。
“出门都不带伞,活该被淋啊!”
自己嘲讽自己一句,检查干粮没有被淋湿后松了口气,去外边大堂找了一堆干草和木板,拿回东偏房起火烘衣服,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发呆。
夜色幽深,月光照下,雨渐渐停了,衣服都已烘干,钟紫言穿好衣服,打算探查一番这寺庙的其它地方,起身将火堆用土埋灭,拾来的木板和枯草已经不多,得省着点用。
刚出正殿的门,天际雷云轰隆一声响,震得钟紫言耳膜发疼,听声音来看,雷声落下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,但不知为何能有如此震颤之威。
钟紫言也没有多想,有月光照下,视线便没那么模糊,从正殿走出步入后院,才发现这烟波寺的确宏大,本以为的后院其实只是中院,房舍起码有三十多间,东西南北皆有坐落,有的甚至是三层石楼,穿过中院,来到后院,这里则低调很多,屋舍都一般大小,不过院子比前院和中院都宽阔。
凡入眼中的建筑,只有破败荒废,没有一个完好无缺的,钟紫言在后院走了一圈,没发现什么特别的,除了其中一间稍微大一点点的禅房内有尊完整的佛象外,其他地方没什么出奇,于是回到中院,正准备穿过中院回前院时,听到了女童的哭声。
“苗苗?”
没错,这不正是苗苗的声音么?
钟紫言立刻掉头环顾四周,高喊苗苗。
这声音的来源一时难辨方位,钟紫言冷静倾听,发现是从后院传来,于是折返后院,一间间房舍找遍,还是没有看到人影,最后停在那间有完整佛象站立的禅房,这时哭声已消。
钟紫言盯着那完整的佛象一直观察,这里最奇怪的就是这尊佛象,为何其它佛象没有一尊是完好的,唯独这尊只是失了彩,仔细观察发现这佛象的骼膊和半个脑袋有人为修补痕迹,一般人粗略看很难发现。
对着佛象由上到下,从头到脚看了一遍,最后目光落在这个佛象脚底的佛台,是一个圆形石盘,与佛象本身并不契合,象是猜到了什么,钟紫言慢慢的将石盘连同佛象推开,发现了藏在其下的地洞。
搬开佛象的刹那就有一股血腥之气扑出,其中夹杂着阴冷,令人汗毛直竖,钟紫言打了个冷颤,心理生出一丝莫名惧意,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声哭泣,听不清是谁的,钟紫言此刻将她当成了苗苗。
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,钟紫言掏出火烛吹着,将菜刀握在手中,慢慢走下去。